

家里的冰箱不制冷,维修工拆下背板,修好压缩机正要复原拧上,站在一旁的老林急忙叫停,他拿来吸尘器、抹布,清除里面积灰,把压缩机拭擦得一尘不染,然后才让维修工继续。老林是我的同学又同事,对于他习性举止,我了如指掌,比如他会定时打开电脑机箱,用一柄毛刷不留死角地扫净灰尘;洗车时会揭开汽车引擎盖,彻底掏尽里面的残枝败叶……
在视线难以企及的隐蔽之处一尘不缁,不能仅归结于老林的“洁癖”,他是一以贯之的认真,甚至执拗。读书时,要求同学们做到“老师在和不在一个样”,常常是老师离开教室后喧哗四起,唯有林同学依然低头默读课文。当工人时,我们夜班骑车回家,绿灯行红灯停,即便雪雨夜袭,林同事照样在空荡的斑马线前伫立等候。古语说:“弗欺暗室,岂况三光”,即在没人看见的地方,都保持正直和诚信,更何况在众目睽睽之下呢。这是古人推崇的美德,也是今天值得倡导的价值观。
诚于中形于外,日常生活中并非都是如此,在看不见的地方往往会有污垢,人们常用“眼不见为净”,宽慰自己的不以为然、但也没计可施的无奈。社会在进步,“暗处生明缺处补”,比如现在餐饮业提倡透明厨房,通过网络摄像头,敞开了原来“闲人勿入”的封闭后厨,在大屏幕上播放烹饪实况,大厨们的洗碗刷锅、切剁炒烧,一切都在食客视线之中,大大增加了就餐者的食品安全感。
艺术杂志《布林客BLINK》在一幅系列作品《你看不见我》中,探讨了那些藏在黑暗里的黑,以及融在高光中的白,这些人们最容易忽略的东西,却往往具有重要的意义。在作者看来,这是一种充满深度的智慧,强调了在艺术创作中,即使是最不起眼的部分,也应追求尽善尽美。因为用难以看见的完美,可以构筑一个有脊梁的沉默世界。
有些电视新闻播音员,西装革履,正襟危坐,但在人们看不见的镜头之外,播音台下面,他们穿的竟然是彩色沙滩裤,画风搞笑,其中固然有各种缘故,但总让人觉得缺乏庄重的仪式感。衣着是否得体,会影响到情绪以及心理状态。美国有个叫乔·吉拉德的汽车销售专家,有一天早上躺在床上睡觉,突然想起和客户约好的通话,马上跳起来穿西装打领带,打扮得整整齐齐,然后拨打电话,非常郑重恭谨。谈完事情后,他脱掉西装,解开领带,又回床上睡觉去了。他太太瞪大眼睛,“为了一通电话,西装领带,你是不是疯了?”乔·吉拉德说,“我穿得这么庄重时,内心对客户就非常尊重,他一定可以在电话中感受到。”
《史蒂夫·乔布斯传》写道,乔布斯在研制苹果电脑时候,不满电路板的凌乱,要求工程师重新设计电路板,以确保芯片排列整齐,他说:“即使电路板藏在电脑里面,人们看不到,我还是要让电路板尽可能漂亮。”乔布斯甚至还要求电路板的背面,也要做得尽善尽美。
“玉壶冰鉴尘难染”,老林言传身教,子孙获益匪浅。他儿子就职IT企业,在软件的功能性、用户体验性之外,还看重代码的可读性、健壮性及安全性等隐蔽部分,确保每一个功能模块都稳定牢靠地运行,现在已成为某大公司的技术总监。老林退休后,每周带孙子去上书法课。在电脑字赏心悦目,手写体悄然隐退的今天,老林认为书法不可丢失,这也是在别人的忽视中的一种坚持。那天路上偶遇,他展示了孩子的一幅楷书,上面四个稚气未脱却十分端庄的欧体字:知白守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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