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教授夫妇,一生相守在书房

0次浏览     发布时间:2025-04-08 11:43:00    

在北京大学中文系读书时,他们和班上的同学一起奋战六周的时间,编写了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本《汉语成语小词典》;从北大退休后,他们把三分之二的时间用于在国内外进行汉语语言研究的宣讲,学生遍布全世界。“同学,同志,同心;相识,相知,相爱”,他们在60多年的岁月中相濡以沫,共同投身语言学研究的事业。他们就是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陆俭明、马真。

他们最初都是按照“国家的需要”,“服从分配”进入语言学专业,而在后来的学习研究中,他们发现自己对语言学有着浓厚的兴趣和热爱,用他们自己的话说是“幸好学了语言学”。一生为教为学,他们始终遵循老师朱德熙先生的教导,秉持“多从学生和读者的角度考虑”的态度,专注而勤恳地授课、研究、写作。北大中文系的语言学专业从上世纪50年代的“冷门”,到如今成为世界顶尖学科,背后是陆俭明、马真这一代学人半个多世纪的钻研与传承、开拓与坚守。

燕园七十载,他们以语言丈量时光

步入陆俭明、马真老师的家,最引人注目的是随处可见的“书山”。在半个多世纪的学习研究中,他们积攒了一屋子的书,把家里塞得满满当当。客厅里处处都是各种版本的词典和语言学研究著作,书房更是堆满藏书,空余的位置仅容一人通过。陆俭明和马真说,虽然他们自己已经没有大规模整理书籍的体力,但却很少请学生帮忙整理,因为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哪些书摆放在哪里、哪些书是日常要看的。数十年的研究生涯,他们广泛研读,潜心著述,与书籍成为了最亲密的老朋友。

在书籍之外,他们客厅的书架上也整齐地摆放着很多可爱的小物件,这些摆件多是在国外访学时外国友人送给他们的,每一份礼物都承载着一份来自远洋的情意,也代表着一次向海外传播汉语研究成果的努力。严谨而不失温馨,拥挤而保持整洁,这是二老的房间给我们的第一印象。

如今,90岁的陆俭明和87岁的马真满头银发,而依然精神矍铄。采访过程中,他们总是认真倾听着对方的话,说起那些印象深刻的共同记忆,他们争相讲述、相视而笑。他们的故事让我们惊讶于两个人之间如此完美的契合,无论是成长经历、求学道路、事业追求,还是生活方式和为人的原则,陆俭明和马真都达成高度的一致,有着说不完的“共同语言”。“追求真理只为明,明辨是非但求真”,这是马真在金婚纪念时写下的诗句,将两人的名字嵌入其中,这既是他们爱情的写照,也是他们在学术研究中的共同追求。

国之所需,我之所愿

“我是国家培养的,国家需要,我就应该去。”

在陆俭明、马真家的客厅里坐下,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墙上的一幅油画。在这幅画上,陆俭明和马真与一位老者相对而坐、谈笑风生。马真向我们介绍,这位老人是她的中学同学何明杰,也是他们夫妻俩多年的老朋友。1960年,陆俭明、马真北大毕业后留校任教,何明杰也从北京地质学院毕业后留校工作,他们经历相似、性格相合,渐渐成为了来往密切的挚友,也曾在艰难的岁月中相互扶持。陆俭明和马真都说:“我们这一代人的青春是很相像的。”透过画上沉静安详、白发苍苍的老人们,仿佛可以看到半个多世纪以前他们在时代大潮推动下的理想与抱负、命运与选择。

陆俭明与马真的少年经历的确极其相似。他们分别出生在苏州吴县和四川南充,在这两个长江沿线相距千里的小城中,两个年轻人都因时代的转折而改变了命运。陆俭明的父亲在崇明县南堡镇一家小布庄上当店员,两个哥哥都是小学毕业就出去当学徒了。1949年,陆俭明小学毕业,原本父亲也已经给他联系好到一个杂货铺当学徒,好在他的家乡吴县四月份就解放了,后来上海、崇明也先后解放了,学校不再收学费。他就随母亲从吴县到崇明父亲那里,考上了崇明的民本中学,才得以继续上初中。

△陆俭明1954年参加中学学代会时留影(二排右起第四为陆俭明)

马真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是家中五姐妹的老大。她上小学五年级时,正值解放前夕,物价飞涨,父亲的工资贬值,家里几乎饭也吃不饱,更无力支付学费,马真只好辍学。而1950年春南充解放,中小学生无需再交学费,还可以申请人民助学金,这给了马真重返校园的机会,她没有选择继续读完小学六年级,而是直接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公立的女初中。

新中国成立带给他们命运的转折,让他们对党和国家建立起朴素的感激与热爱之情,这样的感情贯穿他们的一生,影响了他们人生中的每一个重要选择。中学时期,陆俭明和马真都喜欢理科,原本打算报考清华大学。然而1955年高考前,他们都在“国家需要文科人才”的号召下决定改报文科。由于中学时代他们都读了许多中外小说,产生了“当作家”的梦想,于是依据班主任老师的介绍,说北京大学的中文系最好,他们都毫不犹豫地将三个志愿全部填报了北大中文系。凭借优异的成绩,他们两人都顺利被北大中文系录取,这两个意气风发、满怀热情的年轻人就这样争取到了来到顶尖学府读书的机会,成为了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代大学生。

从1955年开始,北大本科学制改为5年,第一年和第二年所有同学一起学习基础课,第三年开始区分专业方向。当时,北大中文系有文学和汉语两个专门化方向,但绝大多数同学对语言学并不了解,且选择报考中文系一般都是出于对文学的热爱,陆俭明和马真也不例外。大三分专业的时候,一开始几乎没有人选择语言专业。陆俭明回忆,当时系总支的一位委员来动员他说:“陆俭明,你已经是预备党员,你就得带个头,报语言专业吧。”他说:“好,那就报语言。”马真进入语言专业的过程也与之相似。当时,班上的党小组长找她谈话,说:“你是我们班年纪最小的,你学语言更合适。”马真听了觉得有道理,而且她内心也始终抱定这样的宗旨:我是国家培养的,国家需要,我就应该去。就这样,陆俭明和马真都选择了汉语专业,进入18个人的语言班。

国家的需要就是我们的志愿,不仅我们两个是这样,当时的一代人都是这样。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没有新中国就没有我们的今天。所以我们都能做到听党的话、听国家的话,国家需要什么我们就去干什么。

△1955级语言班在山西朔县进行方言调查时留影

陆俭明和马真如出一辙的经历和选择,仿佛是命运注定的深刻联结,但更来自于他们对时代召唤的自觉回应、与新中国休戚与共的信念和热忱。这样的情感植根于他们真实的人生际遇和生命体验,也成为他们一生坚持学术报国的动力之源。

“辞书编纂无止境”

从学生时代参加集体科研编写第一本《汉语成语小词典》,到多次参与审定《现代汉语词典》和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小学生系列辞书,陆俭明和马真深深认识到“词典修订无止境”这一辞书学界的至理名言。

在新中国成立初期的50年代,普通话和简体字刚刚开始推广,通用的语言规范还未完全建立,语言学也刚刚开始形成独立学科,教学科研工作都是从零开始、筚路蓝缕,而这也让当时还是本科生的陆俭明和马真得到最初的科研锻炼机会。

1958年8月1日,学校党委提出“苦战六星期,作出成绩,向国庆节献礼”。语言班只有18个人,在短短六个星期里能搞什么呢?全班同学就七嘴八舌讨论开了。最后大家发现,当时中小学生用的成语词典里面没有一本白话文、普通话的词典,都是文白夹杂的或文言的,于是决定编写一本《汉语成语小词典》。

说起词典编写的过程,两位老师依然印象深刻,如数家珍。首先,全班同学用了三个多星期的时间,分工合作、分秒必争地做了三件编写前的准备工作:一是从已有的语文工具书和有关教材、论著中摘录成语词条,并连同注释、例句一个个抄成卡片;二是从报章杂志、文学作品以及各种选集、论文集、散文集上收集语料,抄录包含成语的例句,做成卡片;三是聘请魏建功教授和周祖谟教授作为词典编写的指导老师和最后审定人。整个编写工作也是有层次、有步骤地进行的。全班同学每三人组成一个编写小组,每个人编写的词条都要在编写小组内讨论通过。同时班级还成立了一个三人编审组,负责审核各编写小组已编好的词条。在审核中,如果改动小,就由编审小组集体讨论修改通过;如果改动大,就退回原编写小组进行修改,修改好以后再送编审小组审核通过。编审小组审核改定的稿子,送交魏建功、周祖谟两位老师审定。同样,如果改动小,就由两位老师修改定稿;改动大的,要回到编审组反复讨论,最后编审组跟两位老师一起修改定稿。

陆俭明是三人编审组的一员,他回忆道:

当时我们表达观点都是很直白的,没有什么客气话,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有的时候我们给编写小组提出修改建议,大家都不会因此不高兴,因为我们在词典编写中形成了一种非常好的学术氛围。

这种团结合作的氛围也来源于全班同学共同的目标,“当时大家想的就是保证质量,如期完成编写任务,向国庆献礼”。在六个星期里,陆俭明、马真和同学们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有时一天就睡三四个小时,以只争朝夕的学术热情为新中国编写出第一本成语小词典。这本词典于1958年10月由中华书局正式出版,马真代全班同学写作了“序言”。

当时我写序的时候,我在纸上先写了个“序”,然后第二行用了个破折号,写下了“献给您,亲爱的祖国”这八个字。我觉得我写这样的话,不是临时编出来、想出来的,而是从心里流出来的。而这也是代表了全班同学的心意,大家都是这样想的。序文的第一句话是:“这是我们全班17个同学奋战20天的劳动成果。这是我们向祖国母亲的献礼。”然后就写了我们编写的经过。我写好后给大家一念,都没意见了,就送去了中华书局。

△马真为我们展示《汉语成语小词典》的序言

这本小词典经过多次修订,仍然在语文课堂中使用,是中小学师生必不可少的工具书,至今已经发行近亿册。从1958年出版至今,成语小词典多次再版,陆俭明和马真都细心珍藏。采访中,陆俭明一边谈着编写词典的往事,一边拿出一个透明的文件袋,将不同年份出版的词典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有1958年的第一版,也有1998年、2003年的修订本,还有商务印书馆专门赠给北大中文系55级语言班同学的珍藏本。在第一版词典磨损的封面、泛黄的书页中,镌刻着陆俭明、马真这一代人的青春岁月,以及他们对学术、对家国赤诚的情怀。

△陆俭明、马真珍藏的不同版本的《汉语成语小词典》

△1960年7月1955级语言班毕业离校前在天安门广场留影

如果说编写成语小词典是陆俭明和马真学术生涯的开端,那么词典的审核与修订,则是他们一生始终在坚持从事的工作。陆俭明是《现代汉语词典》第五版的审定委员会委员,他说,“辞书修订无止境”,这是辞书学界一个普遍的认识。虽然我们使用的《现代汉语词典》已经经过了多次的修订,但其中个别词的释义中可能仍然存在细微的错误,需要语言学家不断进行审校和订正。为了说明辞书编写中细节考量的重要性,陆俭明为我们举了一个例子:在第五版《现代汉语词典》修订以前,“馒头”的释义是“一种用发酵的面粉制成的食品”,然而面粉发酵了以后就不能称作“面粉”了,因此“发酵的面粉”本身是一种错误说法。陆俭明在审定中提出这一问题,因此在第五版修订中,“馒头”的释义改为“面粉发酵后蒸成的食品”。

语言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发展变化,近年来社会文化的变迁、新生事物的出现,让语言系统也始终处于更新变化之中。在网络上和日常生活中,很多新词不断涌现,以怎样的态度对待这些新词这也是词典修订中需要面对的问题。对此,陆俭明和马真采取的是一种客观、包容的态度。他们认为,语言系统具有自然生长的自控能力,要让词汇拥有自然发展的空间,很多网络流行词在使用的过程中慢慢被淘汰了,但最有表现力的一部分被保留下来了。比如“给力”原本是网络用语,但如今已经被纳入了《现代汉语词典》,因为“我们没法找出过去已有的一个词去代替它,它的表现力超出了现有的词,这样的词就能留下来”。耄耋之年的陆俭明和马真依然保持着语言学家的敏锐和好奇,面对当下的语言现象,他们既是观察者,更是研究者。

语言是一种交际工具,是约定俗成的。做语言学研究要有一个动态的规范观,不要把规范看成一个死的东西,语言在发展过程中会不断变化。

“从学生和读者的角度出发”

在浩瀚的汉语语法世界里,他们以文字简洁清晰地呈现出语言的基本条理和规律,为后来的学子开辟出更便捷的路径。

1960年7月,陆俭明和马真本科毕业,留校任教。按原本的教学制度,本科毕业生留校任教不能马上讲课,需要先做三年助教。而陆俭明、马真毕业的时候,学校开始采用新的教学方针,7月份留校任教的青年教师,9月份开学就要上讲台讲课。从学生到老师角色的快速转变,对这两位年轻人来说既是责任,也有压力。

△上世纪60年代现代汉语教研室主任林焘先生与大家商议教学研究工作(右一为马真、左二为陆俭明)

学生时代,陆俭明和马真对朱德熙先生的语法课印象深刻。和文学相比,语法教学本是略显枯燥的,但朱先生的课总是广受学生喜爱,同学们觉得听朱先生的课是“一种艺术的享受”。陆俭明留校任教的第二年,教研室安排他给本系学生上“现代汉语”课。要讲授这样的专业核心课,让年轻的陆俭明感到很紧张,他向朱德熙先生请教授课的诀窍,朱先生听了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哪有什么诀窍。”可是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不过,有一点很重要,要多从学生的角度考虑。”

这句简单的话让陆俭明印象深刻,他回去以后就与马真共同探讨起来,他们一起回忆当年朱先生的课堂——怎么开头,怎么跟上一堂课衔接,从哪里切入,怎么展开,举什么例子,乃至包括板书,都一环扣一环;而且讲课没有一句废话,思路清晰,逻辑性强,深入浅出。过去他们以为朱先生的课有趣是因为他的教学方法好、口才好,这时才明白,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在备课时便精心考虑和设计,出发点是怎么让学生听清楚、听明白,喜欢听这门课,背后则是朱先生高度的教育责任心。“要多从学生的角度考虑”的嘱咐,陆俭明和马真始终牢牢地记着,在50多年的教学生涯中,一直以此指导他们的教学工作。

1977年恢复高考后,马真被委派给新闻专业的学生上语法课。她发现要让汉语专业之外的学生感受到语法的乐趣并有所收获,必须让学生领悟到汉语语法的“实际用途”。如何实现这一目的呢?马真放弃了以往教材将知识体系与实际应用分割开来的做法,而是自编了一本更便于学生理解的讲义,提出了自己授课的思路:将“语法知识”和“语言应用”这两部分内容有机地组合在一起。譬如,讲句子的“主语和谓语”时,先讲最必需的有关语法知识,然后紧接着讲主语和谓语的组合中容易出现和需要注意的种种问题。而且她根据新闻专业的特点,选取新闻报道中的语料作为案例进行分析:

我在备课过程中,有意识地从当时中央级各大报上搜集病例;同时从这个班同学的新闻写作课习作中收集病例。所以在讲需要注意的问题时,所举的病例基本上都是从各大报纸和这个班同学的习作中收集来的。我用这样的病例剖析、讲授,好处是,第一让学生体会到,学习掌握好必要的语法知识对新闻写作是有好处的;第二让学生初步学会句子结构分析,特别是掌握查找和订正句子毛病的方法,这也就培养了他们一定的纠错能力。

马真的授课普遍得到好评,当时有的单位主动提出要出版她的讲义,可是她觉得自己编写这本讲义只是为了讲好课、教好学生。“我让他(陆俭明)看了我的讲稿,他看后觉得可以出版。我说不行,你说的不算。后来他说,那我们拿去请吕叔湘先生看看,如果吕叔湘先生说可以,你是不是就同意出版了?我说可以。我就把讲稿整理成书稿,送给吕先生审阅。最后得到了吕叔湘先生‘简明、实用’的评价。”1981年,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了马真的这本《简明实用汉语语法》,1985年该书被教育部选定为全国的中文教学参考书;后经修改于1997年出版了《简明实用汉语语法教程》,2015年又出版了经再次修订的《简明实用汉语语法教程》(第二版)。该书先后被翻译成法语、日语、越南语、韩语,在多个国家出版。这本教材之所以如此广受欢迎和认可,马真认为,从根本上还是因为真正做到了“从学生和读者的角度考虑”,而这还是得益于朱德熙先生的影响和启发。

陆俭明也对朱德熙先生在写作方面的指导记忆犹新。他回忆,自己在90年代之前发表的重要的文章都经朱先生看过,朱先生的两句教诲令他印象深刻:

第一,一篇文章就集中谈一个问题,最多谈两个问题,不要把你想到有关这个问题的所有东西都往这个文章里边塞,要谈就要把问题谈深谈透,而不是蜻蜓点水。

第二,能用一句话说清楚的,不要用两句话。不要用晦涩、生僻的词语,尽量做到深入浅出、通俗易懂。

力求简洁明了、平实易懂,陆俭明和马真对待写作、对待学术的态度就像他们对人生的态度一样,质朴谦逊,从不张扬。在广博精深的汉语语法世界里,他们以文字简洁清晰地呈现出语言的基本条理和规律,在浩瀚的书山中为后来的学子开辟出更便捷的路径。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爱情的到来,就像春天的大地一样,不知不觉就绿了。”

从留校任教第二年结为夫妻至今,陆俭明和马真已经携手走过了64年时光。谈起相识相恋的经历,陆俭明和马真觉得是一个非常自然的过程,用陆俭明的比喻来说,则是“就像春天的大地,在人们不知不觉当中绿了”。或许是缘分使然,他们大三时都服从分配到了语言班,毕业后又一起留校任教,并都被分配到现代汉语教研室,跟随朱德熙先生从事语法研究。“同学,同志,同心”,共同的学业和事业让两个年轻人慢慢相互靠近。

△上世纪60年代陆俭明与马真合影

更难得的是,在学术上的共同追求以外,他们两人在生活上、为人处事上也都有着共同的观点,他们打动彼此的,是无比契合的人品、性格和价值观。“因为在很多事情上观点都很一致,慢慢就亲近起来了。”在对待他人的态度上,“与人为善”和“诚信”是他们共同坚守的两个原则,用一句话来说是“宁可亏了自己,也不能亏了别人”。马真笑言,结婚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没为了钱吵过架”。

作为学术研究的“同道中人”,他们几十年来始终相互助力、并肩而行。1976年“文革”结束,学校教学研究的秩序逐渐恢复正常,此时陆俭明和马真已经四十岁左右,他们共同的愿望就是“要加紧研究,把失去的时间抢回来”。在这种紧迫感的驱使下,他们每天晚上都要“开夜车”备课、研究。但当时他们的住宿条件仍很艰苦,住在一个12平方米的房间里,房间里只有一张三屉桌。因此他们想出了一种高效使用桌子的方法:

每天晚上陆俭明去学校教研室看书、备课、搞研究;在家里,马真先让孩子在三屉桌上做功课,自己用两个方凳搭起来当“书桌”,坐在小板凳上看书、备课、搞科研;等孩子9点睡觉了,马真搬到三屉桌上,陆俭明从学校回来以后,就在凳子上继续工作,直至深夜2点多睡觉。

△1983年陆俭明、马真全家在燕东园寓所合影

他们是学术上最好的伙伴,也是生活上最好的伴侣。马真说,“在家庭生活中我们根据各自的兴趣和擅长进行分工,我负责房间的装修、布置以及衣物的整理,陆老师负责买菜做饭。”她又笑着说:“我不喜欢做饭,他喜欢炒菜做饭,以前我们住在筒子楼的时候,看到邻居有的夫妻俩会因为这个菜该怎么做而争吵,我们不会,因为我不发言,他做什么我就吃什么。但我对住的要求高一些,我喜欢把家里整理得好好的,而他就不管这些,所以生活上的互补也是有好处的。”

半个多世纪的相濡以沫,让他们的生命中深刻地留下了彼此的印记。马真是四川人,原本喜欢吃辣,所以陆俭明做菜时总是会放一些辣椒。但一次药物过敏让马真变成了过敏体质,吃了辣椒就过敏,从那以后她吃饭一直十分清淡,而苏州人陆俭明反而开始爱吃辣。2016年他们应邀去重庆西南大学讲学,借机回了马真的老家南充,和亲戚、老同学聚会吃饭,老同学直夸陆俭明“像个四川女婿!能吃辣!”

△2020年,陆俭明和马真接受中文系110周年系庆访谈时留影

△2011年陆俭明、马真金婚纪念照

退休后,陆俭明和马真始终致力于汉语研究成果的传播,共同接受2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学术机构的邀请,累计50多次出国进行学术访问。由于邀请方一般都同时邀请他们夫妇俩,所以他们大多结伴而行,他们以卓越的学术成就和相互关爱扶持的真情,赢得了国外同行的尊重和友谊。很多听过马真演讲的听众都注意到,马真做报告时,陆俭明总是在旁边帮助她播放PPT。因为马真的眼睛曾出现病变,经过治疗也没有恢复到完全正常的水平,因此她平时尽可能不看电脑、手机等电子产品。在外做讲座时,她使用纸质的讲稿,由一同前往的陆俭明为她播放PPT页面。从年轻时的共同奋战,到中年的相互理解、相互支持,再到晚年的相互陪伴、相互照料,陆俭明和马真的一生平静淡泊而又充实愉悦——与自己所爱的人共同投身于热爱的事业,实为人生之幸事。

△讲座中,陆俭明帮马真播放PPT

《汉语成语小词典》出了一版又一版,陆俭明和马真在北大也度过了一轮又一轮春秋。如今距离1955年他们踏进北大,已经过去了整整70年。漫长的岁月里,大饭厅变成了百周年纪念讲堂,棉花地操场铺上了塑胶跑道,中文系从文史楼搬到静园,又搬到了人文学苑……他们常常相互搀扶着在校园里散步,在一个又一个新老地点合影。在他们真诚、爽朗的谈笑间,依然可以看到70年前年少的热忱;而他们的为学、为人的真情,也真实地影响和打动着后辈学人。他们为今天的北大学子写下这样的寄语:

希望大家成为胸怀祖国、放眼世界,勤奋、严谨、求实、创新的真正的北大人。

人物简介

陆俭明,1935年生,1955年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1960年留校任教。曾任国际中国语言学学会会长、世界汉语教学学会会长、中国语言学会副会长、北京大学汉语语言学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兴趣涉及现代汉语语法、对外汉语教学等领域。主要代表作有《现代汉语语法研究教程》《八十年代中国语法研究》《新加坡话语语法》《话说汉语词类问题》等。

马真,1938年生,1955年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1960年留校任教。主要研究领域为现代汉语语法,专注于现代汉语虚词研究。代表作有《现代汉语虚词研究方法论》《现代汉语语法》《简明实用现代汉语语法教程》《简明实用汉语语法》《现代汉语虚词二十讲》等。

摄影 |曹梦瑶

来源:北京大学

作者: 吴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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